拓跋鮮卑究竟發(fā)源于何處?陳列在呼倫貝爾歷史博物館一樓2號展廳、來自鄂倫春自治旗嘎仙洞的《石刻祝文》拓片為我們解開了這個千年謎團。
《魏書》記載,拓跋鮮卑發(fā)源于大鮮卑山,里面還說到一處特征鮮明的石室。這個石室到底在哪里?中外學者雖然對此多有考證,但說法始終不一。直到1980年,答案才由時任呼倫貝爾盟文物站站長的米文平解開。
1979年初,米文平到哈爾濱參加黑龍江省考古學會。會上,著名教育家、考古學家游壽與米文平談起鮮卑發(fā)祥地之事,問:“有沒有大的石室?”游壽擔心自己的福建方言口音被誤聽,特意將“石室”二字寫在米文平的記事本上。米文平認為,從古至今,不可能有構建規(guī)模如此巨大的石頭房子,“石室”應該是山洞。但是,大興安嶺已知的幾處山洞規(guī)模都不相符。
一天,辦公室有人說起在鄂倫春自治旗出差時參觀嘎仙洞的情況,米文平隨口問了句:“那里邊還有文字?”從此他踏上了到嘎仙洞尋找鮮卑史跡的漫漫長路。他歷盡艱辛,四探嘎仙洞,終于在1980年7月30日發(fā)現(xiàn)了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祭祖的《石刻祝文》:“維太平真君四年癸未歲七月廿五日,天子臣燾,使謁者仆射庫六官、中書侍郎李敞、傅纜,用駿足、一元大武、柔毛之牲,敢昭告于皇天之神:啟辟之初,佑我皇祖,于彼土田。歷載億年,聿來南遷。應多受福,光宅中原。惟祖惟父,拓定四邊。慶流后胤,延及沖人。闡揚玄風,增構崇堂。剋翦兇丑,威暨四荒。幽人忘遐,稽首來王。始聞舊墟,爰在彼方。悠悠之懷,希仰余光。王業(yè)之興,起自皇祖。綿綿瓜艇,時惟多枯。歸以謝施,推以配天。子子孫孫,福祿永延。薦于皇皇帝天,皇皇后土。以皇祖先可寒配,皇妣先可敦配。尚饗!東作帥使念鑿”。全文201字,豎行鐫刻,共19行。漢字魏書,隸意猶濃,古樸雄健,蒼然可辨。
嘎仙洞位于大興安嶺北段頂巔之東麓,屬嫩江西岸支流甘河之上源。本為天然山洞,在一道高達百米巍然陡立的花崗巖懸崖上,離平地25米,洞口巨大,略呈三角形,朝南偏西,背山面水。洞內宏偉寬闊有如大廳,南北長100多米,東西寬二三十米。洞內總面積達2000多平方米,可容納數(shù)千人。穹頂高大,洞壁平整,渾然天成,鬼斧神工。西側洞壁上,距洞口15米有一處稍經修鑿的平面,祝文就鐫刻在這個平面上,高與視平線相齊。
呼倫貝爾歷史博物館陳列展覽部的司朝元說:“這是北魏太平真君四年(公元443年),太武皇帝拓跋燾派大臣李敞至此祭祖鐫刻的祝文?!妒套N摹穬热菖c《魏書》中的記載除少數(shù)字句不同外,其他基本相同。這是因為《石刻祝文》是北魏太平真君四年由拓跋燾所撰,李敞等前來照圣旨致祭所刊的祝文原件。而《魏書》則是在100多年后由北齊史學家魏收修撰而成,其記載不僅要兼顧歷史事實,還得符合當時的政治氛圍與要求,屬于經過整合的第二手資料?!?/p>
祝文中的“始聞舊墟,爰在彼方”,《魏書》中作“具知舊廟,弗毀弗亡”,將“舊墟”改為“舊廟”。司朝元解釋:“拓跋燾將石室視為祖先居住地,故稱舊墟。100多年后,魏收把石室稱為‘舊廟’,還說‘弗毀弗亡’,顯然在北齊時已不知道這個‘祖廟’原來是個山洞。二者相比較,更凸顯《石刻祝文》的價值。嘎仙洞則與《魏書》所載烏洛侯遣使‘稱其國西北有國家先帝舊墟,石室南北九十步,東西四十步,高七十尺’基本相符?!?/p>
《石刻祝文》,被列為新中國考古學重大發(fā)現(xiàn)之一,它確鑿無疑地證明了嘎仙洞即《魏書》所載的拓跋鮮卑先祖舊墟石室,揭開了拓跋鮮卑起源地的千古之謎,成為20世紀80年代震驚世界的重大考古發(fā)現(xiàn)。同時,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可靠的地理坐標,使得一些原始典籍中記載的大鮮卑山、大澤、烏洛侯、地豆于、難水、室韋等地理位置迎刃而解。1988年,嘎仙洞遺址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(草原云·正北方網記者 高玉璞 通訊員 司朝元)
【自白】
意義非凡的祭祀
大家好!我就是傳說中嘎仙洞的《石刻祝文》。祝文,是古代祭祀祖先之辭,亦稱“祝辭”。說起我的身世,那可真是不一般。我問世于1580多年前。史書記載,太武帝拓跋燾派中書侍郎李敞去祭祀拓跋鮮卑的舊墟石室,“并刊祝文于室之壁而還”,就是我出生的背景。
時針回撥到公元443年,李敞受太武帝拓跋燾之命,率領人馬由代京(今山西大同)出發(fā),一路風餐露宿,跋涉4000多里,穿過大興安嶺的群山密林,來到拓跋燾心中的祖屋——嘎仙洞石室,舉行祭祀儀式。
這次祭祀在拓跋燾心里的意義非同小可,宣、獻二帝先后兩次帶領拓跋鮮卑南遷,從狩獵經濟發(fā)展到游牧經濟,對部族的發(fā)展起到了決定性作用。拓跋燾對祖先這一里程碑式的壯舉深念不忘,撰寫了祭祀祝文歌頌,同時也希望后人永遠銘記。
李敞受命代替拓跋燾舉行祭祀儀式。他身著祭服,莊嚴之氣立即彌漫于石室。他恭敬又虔誠地展開一卷黃帛,以拓跋燾的口吻,高聲宣讀對祖先歌功頌德的祭告之文,并祈求祖先保佑。聲音如沉雷,字字在石室激起回響。宣讀完畢,他肅穆轉身,示意石匠“可以開始了?!?/p>
隨著沉重的鑿聲響起,石屑飛揚間,祝文如刀鋒般嵌入石壁:“以皇祖先可寒配,皇妣先可敦配……”,最后一錘落定,我作為拓跋鮮卑的印記莊嚴誕生。
歲月在歷史的長河中奔騰,朝代更迭如嘎仙洞口飄過的浮云。數(shù)不清的面孔從我眼前走過,有的人甚至還好奇地摸著我,辨認著字跡,卻沒有人讀懂我。直到1530多年后1980年盛夏的一天,一位50多歲、風塵仆仆的男子站在我面前,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地喃喃:“找到了!就是它!太平真君四年……”
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,我身邊熱鬧非凡,燈光如晝,人們有測量的、拍照的、拓印的……沉睡千年的名字“拓跋鮮卑”“祖廟石室”不時傳入我耳朵,我仿佛又聽到了當年李敞的聲音。
如今,我依然在大興安嶺的懷抱中,迎接著一批又一批慕名跋涉而來的游客,他們的目光一遍遍撫摸著我身上的刻痕,低聲誦讀著那些文字,滿眼是對歷史的敬畏與探尋。(草原云·正北方網記者 高玉璞)
【觀點】
文化融合促發(fā)展
拓跋鮮卑,這個發(fā)軔于呼倫貝爾的古老部族,在一路遷徙的過程中,吸收借鑒著各種文化,書寫了一段波瀾壯闊的史詩。
拓跋鮮卑最初活動于今大興安嶺北部和呼倫貝爾草原地區(qū)。嘎仙洞《石刻祝文》的發(fā)現(xiàn),為拓跋鮮卑起源于大興安嶺提供了實證。公元前1世紀左右,宣皇帝推寅率領拓跋部從大鮮卑山(今大興安嶺)南遷至大澤(今呼倫湖)。歷經200余年的休養(yǎng)生息,拓跋鮮卑與匈奴、高車等族群互融,與中原漢王朝往來不斷,逐漸完成了由狩獵經濟向游牧經濟的轉化。以扎賚諾爾鮮卑墓群為例,其以大量牛、馬、羊骨殉葬,表明當時畜牧飼養(yǎng)業(yè)已達到一定規(guī)模。呼倫貝爾草原為拓跋鮮卑發(fā)展畜牧業(yè)提供了充足的保障和空間,使生產力得到了空前發(fā)展,為他們走出草原奠定了基礎。
東漢末年,拓跋鮮卑離開呼倫貝爾,開啟了第二次南遷。他們歷盡艱辛,穿越大興安嶺南段,折向西南,進入匈奴故地即大青山及河套一帶。此后,歷經拓跋力微、拓跋猗盧、拓跋什翼犍直至拓跋珪,拓跋鮮卑最終在盛樂建立了北魏政權,實現(xiàn)了初步發(fā)展。
公元398年,拓跋珪遷都平城(今山西省大同市),統(tǒng)治者仿效中原傳統(tǒng)制度,體現(xiàn)出其融入中華文明大家庭的自覺與認同。公元494年,孝文帝將都城從平城遷到洛陽,開啟了歷7帝、享國40年的洛陽時代。在此期間,拓跋鮮卑進一步推行漢化改革,學習中原文化、儒家思想,使北魏面貌煥然一新,國力日臻強盛。
拓跋鮮卑的南遷融合之路,生動而深刻地詮釋了中華民族的歷史是一部民族融合的壯闊史詩。拓跋鮮卑在呼倫貝爾的山水間孕育、成長,以這片廣袤而充滿生機的土地為起點,毅然踏上南遷之路。他們以開放包容的姿態(tài)兼納遠近,不斷革新進取,在融合其他多元族群的過程中發(fā)展壯大,譜寫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篇章,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鞏固與發(fā)展注入了勃勃生機。(趙艷芳 包慧嫻)(作者系呼倫貝爾博物院研究館員)
【史話】
不畏艱險勇探索
古老的嘎仙洞,隱藏在山巒的蔥郁密林中,幽深的洞穴,斑駁的石壁,訴說著鮮卑部族悠久的歷史。
為尋找更大的生存空間,宣皇帝拓跋推寅率眾南遷至大澤,開始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涯。后來,又南遷至漠南陰山腳下。拓跋鮮卑的2次南遷,為我們留下了頗具奇幻色彩的傳說故事。
傳說獻帝拓跋鄰在位時,有神人對他說:“此土荒遐,未足以建都邑,宜復徙居。”但此時拓跋鄰已年邁體衰,無力引領族人踏上征途,便將這份重任與對未來的希望寄托于年輕有為的皇子詰汾,并將皇位傳給他,命令他施行繼續(xù)南遷的壯舉。
詰汾不負眾望,率隊踏上了充滿未知與挑戰(zhàn)的遷徙之路。他們穿過茫茫沼澤,翻越崇山峻嶺,一路艱辛無法用語言描述,部落里的人越走越少是擺在大家面前的事實。就在進退兩難一籌莫展時,天空中出現(xiàn)了一頭“其形似馬”的神獸,發(fā)出像牛一樣洪亮的聲音,為遷徙的隊伍引路。跟隨神獸的指引,經過九難八阻,終于來到了匈奴的故地,這就是傳說中拓跋鮮卑充滿奇幻色彩的第二次遷徙大業(yè)。
通過這個傳說故事,我們看到拓跋鮮卑面對自然挑戰(zhàn)時的無畏與智慧,他們不懼艱難險阻,以不屈不撓的精神,跨越茫茫沼澤,翻越崇山峻嶺,只為尋找一片沃土。神話傳說雖非史實,卻以浪漫而富有哲理的方式,訴說著中華民族堅韌不拔、勇于探索的精神,以及對于美好生活的深切渴望與不懈追求,激勵我們不斷前行,在歷史的長河中書寫輝煌篇章。(張雅怡 包慧嫻 供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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